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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抵着下巴是任昌久作画时的习惯性动作。杨宁 摄
鄞州区昌兴街边一栋写字楼三楼,“任昌久工作室”内摆满了各种完成或未完成的油画。
68岁的任昌久习惯性地用手抵着下巴沉思,时不时拿起画刷,放在眼前比划几下,然后在画布上刷上几笔。
与一般人心目中对艺术家“不修边幅”的刻板印象不同,任昌久的形象中规中矩,中等身材、穿着整齐,黝黑的面庞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聊到兴起时,他会露出一口有些残缺的烟牙,放声大笑。
牙齿是他在北京时“吃花生米吃坏的”。
2012年,为了追求藏在心中多年的艺术梦,55岁的任昌久关闭经营多年的公司,只身前往北京宋庄进修油画创作,开始了长达六年的“北漂”生活。
这段经历,成就了现在的他。今年1月,他成为中国油画学会会员。截至目前,宁波仅两人被批准入会。
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靳尚谊、著名油画《父亲》的作者罗中立等油画大咖也是该学会会员。
9月10日,任昌久在朋友圈晒出了刚收到的会员证书和六幅油画,并写道:“十年修行不容易。”
“下海”的美术老师
任昌久很早就与艺术结缘。
1958年,他出生在原鄞县的一个商人家庭。6岁时他就开始临摹小人书上的插画,获得了父亲的肯定。
上中学后,一身的“艺术细胞”让他在校内小有名气。他学会了拉小提琴,还曾担任原鄞县文宣队的舞美助理和群众演员。
在父亲的鼓励下,任昌久选择了绘画。得益于相对富足的家境,他16岁就开始接受专业的绘画培训。之后,他顺利考入原余姚师范学校美术专业。毕业后,他进入了一所学校教美术。
任昌久在作画。杨宁 摄
在学校里,绘画第一次让他感到“压力山大”。
与现在只画风景不同,任教期间,他主画人像,以此精进绘画技艺。但他越画,越觉得自己的作品“只有技巧,没有内涵”。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收入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绘画。当时,每月40-50元的工资可以让他维持温饱,但加上绘画用的耗材,他只能做“月光族”。
1984年,“下海经商潮”开始兴起。任昌久当年就参与其中,先后投身于和美术相关的丝网印刷与广告行业。
与多数为生活所迫的“弄潮儿”不同,任昌久主动放弃了教师这个“铁饭碗”。“我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去做。”他说。
画了一年,老师说他的画“强了一百倍”
经商多年,任昌久实现了财务自由,但他依然对绘画念念不忘。在与艺术圈的朋友们深入交流后,他开始了自己酝酿多年的追梦计划,并认准了下一站——北京宋庄。他的家人也表示支持。
2012年,55岁的任昌久背着一个包,登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到北京画院雷波工作室油画高级研修班(后简称“油画高研班”)报到后,他的老师,北京画院副院长雷波宣布采取“放养”式教学——同学各自创作,老师上门点评交流。
一个月后,任昌久迎来了雷波的第一次“检查”。在工作室转了一圈后,雷波一言不发地走到隔壁,在那里待了近两个小时。
对老师这样的“评价”,任昌久感到很苦闷,却有些无可奈何。他知道隔壁工作室的主人是自己的朋友,河北民族师范学院美术学教授王海军。他的四十多名同学也大多是硕士、博士,且从未像他那样搁下绘画几十年。
独自“北漂”,任昌久还不得不面对各种生活琐事。初到北京时,在哪买东西、在哪取钱,他一概不知。
想要问路,他的邻居却从未听过带着宁波口音的普通话。他费劲唇舌,往往只会换来对方一句“老任,你在讲什么”。在北京的前一个月,他只能连说带比划地和别人交流。
“当时感觉自己像一个流浪汉。”他说。
面对绘画与生活带来的困苦,任昌久只能一心扑在创作上,把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傻乎乎的人”。
任昌久的部分作品。杨宁 摄
他在北京的工作室有120平方米,除了厨房、卫生间和一张床,大部分空间被他的画和工具占满。他总是闷在工作室里创作,常常画到后半夜,甚至通宵。
需要灵感时,他会组团去写生。北京房山、甘肃敦煌、陕西榆林……壮丽的自然风光总会吸引他。他常在蚊虫的“围攻”中画上一天,再哼着小曲儿收工。
那段时间,任昌久满脑子都是艺术,只有朋友来找他约饭,他才会放下绘画。在一群嚼着大葱的北方大汉中,他就着一盘自己炒的花生米,与大家推杯换盏。
任昌久(右一)和朋友们。任昌久供图
三个月后,雷波再次造访他的工作室,留下两个字“多画”。任昌久感到自己获得了肯定,继续重复之前的日子。
又过了整整一年,雷波把油画高研班的同学全都叫到任昌久的工作室。领着同学们看了一圈后,他说:“老任的画比刚来时强一百倍。”
任昌久说,那是他在北京“最开心的一刻”。
“后半生要为绘画活着”
时间一长,任昌久也意识到,对大多数艺术家而言,艺术 “看着很美好,实际上是不挣钱的” 。
获得雷波“强一百倍”的肯定后,任昌久继续创作,希望他的画能被市场认可。但两年后,他才明白,绘画市场和绘画水平没有关系。
一次写生时,一名湖南画家上前搭话。他告诉任昌久,自己前段时间画了二十幅写生画,总共卖了400万元。
在北京,任昌久一年的开销在10万元左右,那名画家卖一次画的收入足够让任昌久在北京待近四十年。
那名画家有一个占地六亩的独立工作室。任昌久曾去参观,发现工作室大到“走进去就找不着路”,但里面的画则“实在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那名画家背后有“大老板”。“这样画画不叫艺术。真正的艺术应该是很纯粹的,不是为了钱或者其他东西。”他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搞艺术需要很雄厚的财力。”
任昌久在作画。杨宁 摄
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任昌久几乎放弃了一切享受。“北漂”六年,他没去过天安门,没爬过长城。除了生活必需品和绘画耗材,他几乎不买其他东西。为了省钱,他会每周买一块五花肉和一颗白菜。只要没有饭局,他就切点肉和白菜,炒在一起当中饭和晚饭。
一次,几位宁波的朋友来看他。一进门,他们就惊讶于一位在宁波打拼多年的商人,在北京竟如此“潦倒”。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泪。但任昌久不为所动,正如当年“下海”经商一样,他总是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努力,为他换来了六百幅作品的积累。
在完成进修,准备回宁波的前一晚,望着空荡荡的工作室,他才第一次在北京感受到“强烈的、说不出的孤独感”。他说,画画的日子里,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孤独。
回到宁波后,作品二十余次入选省级、全国级美展的任昌久,把画出一幅“完全表达自己内心所想”的画作为新的目标。“目前还没画出自己完全满意的作品。”他表示,如果真的画出来了,自己或许会停下。
对任昌久而言,艺术不仅带给他一场修行,还让他收获了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画里,他尽情表达内心所想,画外,他的意志和行动力尽显他对绘画的热爱。
“后半生要为绘画活着。”他说。
甬派客户端记者 梅子满 实习生 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