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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几本已经发黄的旧书,想请您和我一起看看1940年的重庆。您看着我,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要看这80年前的老黄历?这和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您还是迟疑着翻开了。
一
好。在说重庆七星岗的人和事之前,我想和您聊聊巴黎圣母院。2019年4月,巴黎圣母院失火,全球征集重建方案,全世界56名建筑大师先后提出了自己的创意与构想。但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巴黎圣母院的重建方案,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传统、最保守的方案。那就是,“忠于原始建筑!”继续用巴黎圣母院原来的传统和规制,重新再建巴黎圣母院。
一时间,众说纷纭。
我知道,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我接着说吧——现在在世人眼里的都是一个“全新的”巴黎圣母院,但哪怕巴黎每天都在变,可巴黎的城市灵魂不变,巴黎圣母院的灵魂不变。
没有一座城市是从天而降的。
每一座城市都是从原有的土地、土壤和文化中生长起来的。考古铲往地下开掘,土壤可以以百亿年为单位,通过颜色的变化来推测这里原来是深山还是大海,可以看出历史的变迁。每一场雨,每一束光,都诉说着历史的印记。
您问:“人能做什么?”
人是城市中最有温度、最有灵性的生命个体——我们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我们得以从书籍、传说、回忆中,建筑一座抽象的城市,每一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和足音,构成时代的精神面貌。1940年前后的重庆,是战时的大后方。经历了大轰炸,但人民并未倒下,反而更有血性,也让那时的重庆汇聚了不少外来领事馆、文化机构、学校、艺术团体,名人名家们如群星闪耀。
那一个历史瞬间,在今天看来,如浓雾迷离,如电闪雷鸣,苦痛又美好。多少人在此翩若惊鸿,多少人在此生离死别。
重庆,从此成了多少人心中刻骨铭心之城。
“有哪些人在七星岗留下了传说?”您的目光停留在书中的一行字上:“‘最后的闺秀?’噫,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二
是的,最后的闺秀。她们的名字,因为《最后的闺秀》《合肥四姐妹》等书而被人知晓。那时才女扎堆,但安徽合肥的张氏四姐妹,却自成星群:古典、娴静、端庄。她们备受关注,出身名门又家学深厚,还因为四姐妹背后,他们丈夫的名字,沈从文、周有光、傅汉斯、顾传玠,全都耳熟能详。
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成长起来的张家四姐妹,却活出了别样精彩。一生远离战火纷飞,每个人的审美趣味、生命姿态,都是“古意”的生动诠释。她们或典雅或开阔的人生,让她们在文学艺术领域的造诣,满足了人们对于中国古典才女的想象。
在张氏四姐妹中,张允和、张充和与重庆有不少渊源与故事。
1937年,淞沪会战打响,上海失守。“到重庆去”成为无数人的选择。1938年,张允和历经颠沛流离的旅程后,终于到达重庆。初次走在街头的张允和,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日军的轰炸下,重庆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人们面色如灰,在云层中出没的日本飞机还会时不时突然来袭。
那时的张允和和丈夫周有光在赈灾委员会工作。轰炸不断,物质匮乏,战时重庆的恶劣环境,并没有把这位才女吓跑。张允和和众多昆曲爱好者一起,在重庆演出昆曲《思凡》《游园》《断桥》等。张充和当时住在青木关,她常到市中心来看望姐姐张允和,目睹她失去爱女小禾,但将个人的悲痛深藏于心,依旧用自己的音乐、乐观影响着周围的人。
抗战戏剧博物馆。七星岗街道供图
据说当时有人看了张氏姐妹的演出后,为此写了一首七言律诗,将张充和比作蔡文姬,这让充和有一点不高兴:蔡文姬远嫁匈奴,而她预想的是,回到老家合肥,度过自己浅吟低唱的一生。孰料,世事“另有安排”,1948年,张充和与德国学者傅汉斯相识后结婚,她不是蔡文姬,却也去了遥远的异国。
一段《思凡》,仍在余音袅袅,如今,你在七星岗茶馆里的一段胡琴中,一条幽深的街巷小路中,或许还能听到,张氏姐妹那圆润清越的嗓音,如大珠小珠,若有若无,滚落在七星岗的大街小巷里。
抗战胜利后,这些曲友相继离开重庆,散落天涯,但对昆曲的喜爱从未改变,张允和的一生有70年时间和昆曲为伴,出版了《昆曲日记》;张充和则在美国大学教授书法和昆曲。
抗战戏剧博物馆。七星岗街道供图
在《最后的闺秀》里,张允和回忆起在重庆的生活,“一个愁云惨雾的冬天的早晨,我记得很清楚是1938年。耀平(周有光)和我住在重庆七星岗嘉庐……”
嘉庐?
“现在还能找到嘉庐吗?”
文人们常将居所命名为“某庐”,夫子自道,或是“敝舍自珍”。80多年过去,要在无数次重建和变更的建筑群里去寻找张允和口中的“嘉庐”,如同把一滴墨滴到一片湖里,杳无踪迹。
您是否想说?哪怕只往湖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汁,湖水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湖水了。
三
和“嘉庐”的低调相比,另一位传奇女子的故事可谓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尤其还是“乱世里”的爱恨情仇。
在七星岗西向干线与捍卫路交叉处,有一处建筑,几经风雨,红砖灰瓦,树木葳蕤,窗明几净——它就是中苏文化协会礼堂。
中苏文化协会礼堂。中苏文协供图
说正题,说正题。
故事里的男主角,才华横溢,外表俊朗,单身离异,心爱之人又“还君明珠双泪垂”,几度跌宕中,一位娴静美丽的女孩儿廖静文出现了,是为他整理资料的图书馆管理员。47岁的他向她表白,19岁的她,该如何抉择?
来自家人的苦苦劝阻,闺蜜至友的“丑话在前”,廖静文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了选择,将哀苦中情绪低落的徐悲鸿紧紧抱住。1946年元月,在郭沫若、沈均儒等见证下,徐悲鸿、廖静文在七星岗中苏文化协会礼堂举行了婚礼,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恭贺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段婚姻,虽不如徐悲鸿之前的婚姻情史跌宕起伏,但却有始有终。成婚七年后,徐悲鸿突然离世,廖静文才三十岁。廖静文曾回忆说,徐悲鸿去世后,我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三颗糖,是给两个孩子和我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你是否唏嘘?不由地想起,“婚礼中的新娘,是一个女人最幸福也最难忘的时刻。中苏文化协会礼堂,在她的回忆中,风也是微甜的吧!”
四
七星岗,曾在此生活过的名人名流灿若繁星,他们脚步匆匆,他们传奇不灭,他们的故事还在不断流传:一部分名人旧居已经复建成功,比如金汤街64号、金汤街80号。还有一部分则活在名人们的回忆录和讲述资料中,比如张恨水、郭沫若、梅贻琦、老舍……在七星岗的抗战戏剧博物馆里,珍藏着无数回忆,近现代名人中,秦怡就曾在七星岗生活过……这些故事散落着,却不会消亡,它们在无数幽深漫长的街巷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就像一场文化的考古。”您有些动心了。
“实物考古,发现的是七星岗的过去。而对文化的考古,发现的,恰好是七星岗的未来。”
“从寻找旧梦与传奇开始。”
现在,您心满意足地把书合上,和我们一起去发现文学里与重庆有关的故事,去追寻逝去在时光里的重庆余韵……
文/敖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