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十七岁的孙钰熙受省剧协老师的引荐参加了浙江省戏剧家协会的创作年会。包朝赞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孩子啊，包老师年纪大了，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但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人生就是觉悟跟等待。”孙钰熙眨巴着眼睛懵在那里，没太明白，但是记下了。

　　十年后，孙钰熙对着微博热搜榜，再次眨巴着眼睛懵在那里，没太明白女子越剧怎么就“转”出圈了，但是很开心：“小客栈”确实火了。

　　“不计划排戏”的编剧

　　95后孙钰熙是爆火的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的编剧，剧目改编自同名电影。不久前，浙江省“文艺名家计划”第二轮正式启动，64名培育对象签订三方培育协议，孙钰熙作为最年轻的一辈，也在被培育的名单中。

　　台州人孙钰熙出身于越剧世家，从小浸润在越剧的环境之中。外婆和妈妈都是越剧演员，自己也是坐科，曾经是学小生的，后来因为身体情况转行做了编剧。

　　“我是在胡小孩老师、钱法成老师、包朝赞老师这些老一辈剧作家的注视下长大的。” 十六七岁时，孙钰熙“闭着眼睛”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剧本，她通过母亲的推荐，把剧本交给“台州老乡”谢丽泓看，谢丽泓鼓励她多找些老师交流，于是，一声“谢阿姨”也就喊了十年。

　　第二批省“文艺名家计划”在戏剧方面准备孵化编剧方向，也是谢丽泓建议她来报名。

　　报名表上，有一栏“成长期望”：如果入选名家培育计划，你怎么规划自己的成长方向，希望达成怎样的目标？

　　按照一般的思路，编剧的计划大概是和导师共同创作出一个作品，再找到剧团孵化出来。但是孙钰熙没有这样写。“我觉得剧本的创作比较看机缘，尤其是从剧本到戏剧的过程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

　　她写道：在跟随导师完成必需的课程学习之外，我希望省文联和省剧协可以支持我，去走访浙江省本土的前辈剧作家，采集他们的创作经验和创作故事，形成一个文集。

　　“中国戏剧史，半部在浙江。”越剧是浙江的代表性剧种，具有很强的在地性。孙钰熙拜访过一些老前辈，她发现每一代剧作家会有每一代剧作家的风格和特点，其中有一些特质是时代性的、是在地性的，但同时也是世界性的、是永恒不变的，并构建出浙江戏剧的脉络。

　　她需要故事，更感兴趣这些如果不记录就会消失的历史。“戏剧不是一代人的事业，尤其是中国传统戏剧本身更讲究传承，有些箴言启发不了我，未必不能启发别人。如果这些能够被记录下来，对后人可能会有用。”

　　贾廷的新编与经典的重述

　　报名通过，更开心的是：导师是偶像何冀平。

　　在《新龙门客栈》首演的时候，孙钰熙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何老师就像大海一样。”

孙钰熙和何冀平的交流，缘起于《新龙门客栈》。

　　彼时，何冀平正与茅威涛商量下一部戏的合作，对环境式越剧的选题突然想到了《新龙门客栈》。解决了版权问题，要在底子不动的情况下做改编，茅威涛问学生孙钰熙：要不你试试？

　　孙钰熙把改编稿发给何冀平，心情十分忐忑，还附了一封很长的信。通过邮件，孙钰熙和何冀平交流对原电影剧本的理解，以及改动的地方是如何衡量，并征询她的意见。

　　改动最大的地方就是贾廷。“我们当时就说，这版《新龙门客栈》能不能立得住，就看贾廷立不立得住。”

　　贾廷正是新晋“老公姐”——女小生陈丽君所饰演的角色，东厂档头，在原电影中只是大龙套中的其中一个，但在越剧版中是东厂厂公曹少钦义子，又与男主角周淮安有交情，卷入了漩涡中心。

　　把贾廷作为重要人物拎出来重新塑造，最初是考虑到越剧的剧种特色。越剧长于抒情，以“才子佳人”题材为主，女小生更擅长的是“巾生”，即风流儒雅的书生类型，而禁军教头周淮安偏武生，于是贾廷就承担了“文小生”的形象。这样一来，女小生的多种类别也可以比较全面地得到展示。

　　当然，贾廷也承载了新的主题。

　　孙钰熙给他设置了一个人设：“用网络语言来说，我们希望他是一个‘病娇’。”

　　病娇是啥？茅威涛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反派要这么有魅力？价值观有没有问题？但她还是给予年轻人充分的自由度和发挥空间：算了不管了，你们去弄吧。

　　孙钰熙说，能遇上茅威涛老师实在是幸运。她赌这群年轻的孩子能够拿出好东西，“我们没让她输。”

　　贾廷身上反映出的是一种新的价值观。

　　他亦正亦邪，夹在中间，既是敌对势力的一员，又受过周淮安的恩。“他在当中摇摆的态度，就是对整个事件价值走向的怀疑。”对于人性、对于所谓的忠义产生怀疑。

　　“这些质疑和反思电影里原本就有，但我们今天会想让它更明显一些。”孙钰熙说。

　　“当今天的创作者重新去讲老故事的时候，要剥离一些东西，而非照单全收。为什么我们今天传统戏剧有很多的内容会跟现代人脱节，就是因为我们对一些原本约定俗成的东西没有进行适当处理。”

　　孙钰熙以《琵琶记》等经典剧目为例，她认为，许多传统故事中所提倡的“孝”与“德”所依赖的底层叙述逻辑其实是建立在对女性的压迫上的。“如果我们要让观众重新接纳这个故事，就要改变叙述逻辑，或者至少要想办法说清楚主人公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她为什么不抗争？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那个罩住她们的网是什么？”

　　“正如我的老师冯洁在1996根据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所创作的《寒情》那样，我们必须结合时代和社会的需求，在经典模板上发掘更多可能性。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但会有新人用新的语言讲述新的故事。”（刘玉涵）

　　美好寄语：“越”来越美好，“越”来越快乐。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