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人夏云翔，73岁，生于墙门人家。他戏称父亲1949年“夹着尾巴逃跑了”，改革开放后“拎着皮包回来了”。瘦弱的夏云翔，自小受欺负，却也造就了他要强的性格。随后的岁月中，夏云翔创办个体毛衫厂，拿到了嘉兴第一张个体工商营业执照，1988年还造了濮院第一幢高楼。67岁后，这位喜欢说书的老头，放下了所有的羊毛衫生意，六年写成了《毛衫航母》《夏家墙门》等七本大部头的书。

　　56岁的桐乡人王立，原名王海坤，儿时因病靠父亲背送上学，读完小学五年级后辍学，阅读小说成了他文学的启蒙。16岁参加工作，以后的30多年里他靠自学，在工作之余从事写作，接办文学刊物《梅泾文学》和公众号“聚桂文会”，为濮院的文学爱好者搭建文化交流的平台，成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桐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2018年度全国百姓学习之星。

　　质朴的画面展开，没有旁白，只有个体的讲述，一个个桐乡人的故事走到跟前——由中央新影集团发现之旅频道创意策划，联合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及上海大学、浙江传媒学院共同制作的口述体纪录片《江南往事》，日前已完成这一系列的《桐乡往事》第一季30集的录制。

　　素人讲述，还原正在流失的平凡记忆

　　30集，14个人物，每集长度为10分钟，听桐乡人讲那过去的事情。这是一档真实反映江南老百姓生活发展的作品。通过素人的朴实讲述，无数平凡的历史在镜头前得以还原。

　　52岁的夏月龙、范小芬夫妇出身寒微。范小芬17岁到濮院丝厂做缫丝工。她说，父母生了她六个兄弟姊妹，一个没有送掉，全凭父亲的一双手把他们养大了。

　　遇到自小做木工的丈夫夏月龙之后，勤劳肯干的范小芬，拿出7年辛苦攒下来的2000元积蓄支持丈夫创业。如今研发出了丝光羊毛，成为濮院第一家拥有这项技术的厂家。

　　“我们当时真的不懂做羊毛衫，都是跟技术人员学，现在一件衣服拿到我手里，它的质地、产地、价格我都说得出，手上一摸就全知道了。”夏月龙在片中讲起当年的创业路，彼时的艰辛，记忆犹新。

　　濮院是中国最大的羊毛衫市场。濮院没有羊，自然也不产羊毛，但桐乡有葛建林。今年65岁的葛建林，是濮院永越村人，曾任大队党支部书记。濮院最早形成的羊毛衫夜市，就在永越的地界上。葛建林助燃了濮院羊毛衫市场的星星之火，成就了濮院第一代羊毛衫市场的发育和繁荣。当年的永越今天已不见了影，但桐乡有一条10公里长、60米宽的马路被叫成了永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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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的、个性化的个体叙述，并不多见，往往不登大雅之堂，但它恰恰属于真正的历史记录。《江南往事》以个体口述的方式，大规模地记录平凡人物的人生，记录下这极易流失的平凡记忆。

　　“以前我们做惯了大型的纪录片。但是，今年的疫情促使我们反思，从现在开始，我们更应该去关注、关心一个个普通的生命。于是，我和我的团队来到基层，进入江南水乡，要在某些局部或角落里，寻找记忆中改变这里命运的细节。”《江南往事》总策划、出品人时间说。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姚大力对此表示认同。“我觉得历史很容易从我们身边溜走，特别容易溜走的，就是比较基层的历史。那些溜走的历史怎么把它拿回来？”姚大力说。

　　羊毛衫与小镇文学，走进桐乡的千丝万缕

　　谈到选题方向，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首席顾问、《江南往事》总导演王韧说：“时间老师给我布置了两个任务。桐乡包罗万象，做两点，一个是羊毛衫，没有羊毛的地方，怎么会有中国最大的羊毛衫市场，怎么建立起来的？第二点，他对小镇文学特别有感觉，桐乡有一种湿漉漉的、不同的感觉。”

　　桐乡的文学气息一直浓厚。1957年，桐乡一批文学爱好者发起创办了一本刊物，叫《桐乡文艺》。他们写信给当时的文化部长、中国作协主席茅盾，请他题字，茅盾题好以后寄过来，还捐了300元人民币支持办刊。桐乡后来陆续诞生了《访庐》《语溪》《梅泾文学》等好几本文学刊物。桐乡的经济腾飞，似乎与小镇上的文学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多位专家学者在看片后均表示，片子拍得代入感很强，很有共鸣。摄影师尔冬强认为，两个方向“选得太好了”，一个是羊毛衫，一个是小镇文学，一个温暖我们的身体，一个温暖我们的心灵。尔冬强感慨：“30多年前，我做记者的时候，采访过这个区域的大多数地方，当时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这句话也是影响我一生的，‘月亮当太阳点’。就是日夜加班，没有休息的时间。江南的富庶，和江南人的勤奋是分不开的。”

　　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项目负责人赵一工认为，亲历者的角度，往往是被忽视的、不可替代的。“口述史主要采集‘三亲’，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记录的是‘时、思、评’。时，就是个人在历史进程当中的当时的感受；思，是一个过程，如果这件事影响他一生，他就会不断地想，直到他坐在你面前，他还在思考。记录他思想的过程变化和起伏，是有价值的；评，就是评论、评价，这个最随机，容易变化。”赵一工认为，如果采访达到了这样一个境界，基本上就找到了一个进入历史的“时空隧道”。

　　一个开放的叙事，为江南文化的整理传承打基石

　　“口述，是纪录片的一种体裁；口述体纪录片，应该成为口述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王韧眼中，《桐乡往事》包括整个《江南往事》的定位，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电视产品，而是历史学、社会学、传播学等多学科研究的成果，志在成为田野调查的宝库，口述和采访摄制也因此更具学术性。

　　尔东强和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张乐天教授都注意到了片中方言的问题。尔东强认为，将其作为语言学的采访案例看待，在接下来的采集和拍摄中更加有意识地从方言的角度去记录，在未来的时间里面，它的语言学意义，可能会逐步放大。张乐天进行了多年的当代中国农村生活资料搜集和口述整理工作，对口述事业情有独钟，在他看来，口述就是“把这片土地的故事留下来”。

　　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赵为学表示，深度参与这样一个大规模且深入的社会实践项目，将有力推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学院已将此列入研究生和本科生培养的教学计划，还为此成立了名师工作室。

　　东方卫视党委书记和总编辑李逸表示，东方卫视愿意为江南文化的传播和传承承担更多的责任。

　　时间介绍，《江南往事》系列口述体纪录片目前已列入规划的有500多集，条件允许的话将不间断地做下去，1000集也不是不可能，是可行的。“这是一个鸿篇巨制，而且是开放的。”他说，“我希望，真正为江南文化的整理和传承做一点扎实而有价值的工作。”

　　（光明日报全媒体记者 颜维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