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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晚,微风轻抚,已不似冬日的刺骨,如轻纱拂面,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正值望月,皎洁的月亮悬于空中,抬眼望去,那山,那水若隐若现……立时,一幅山水之间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1973年的夏天,一辆绿色中巴车在山间的路上疾驰。出安阳城后,这辆绿色中巴就一直往西开。路越来越窄,树越来越多,渐渐地,山出现了,慢慢的,山越来越高,再往前走,层峦叠嶂,山连了起来……
曾经,父亲给我描述过太行山区的景致,小河,鲜花,各色各样的鸟,漫山遍野的山果……
想着这些期待已久的景致,便总觉得车开得太慢,恨不能马上到父亲部队驻地。
到部队家属区时,已是黄昏时分。
家属区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四周都是黑黝黝的山,只是在山与山之间有几个出口。在一个慢坡上,有一排一排的平房,我们住在最后一排俗称屋山头的最边上的房子。房子是里外两间。紧挨房子是一片荒凉的山坡,山坡上零星散落着几座坟,坟头上还有上坟人留下的白花。
当天晚上,刮起了风,风很大,一会儿像哨声,一会儿又像有人在到处拍打。坟头上的白花儿哗啦哗啦响,在漆黑的夜空中,只见一个个白条子飞来舞去。远处,猫头鹰的叫声阵阵传来,瘆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和二弟吓得钻到床里边,一动不敢动。
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突然,父亲的叫声又将我们惊醒:“醒醒,醒醒……别站起来,慢慢下床。”
站到床下,我们惊讶的望着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父亲才指了指蚊帐里面,我一看,一只蝎子正晃着尾巴趴在蚊帐的上面。父亲将蝎子打死,才转身说:“这东西尾巴上有毒,蜇上一下,那可不得了……好了,没事儿了,睡吧。”
可哪还睡得着呀!
山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刚到那几天,白天没事,就到处疯跑。与夜晚不同,阳光下的山色很美,蓝蓝的天,绿绿的山,清香扑鼻的空气,悦耳的鸟鸣,到处绿树葱葱。有松树、柏树、柿子树、核桃树、山楂树等,路边,多是长得不高的酸枣树和花椒树。我们采了许多的花椒,回家去了外皮,把里边的花椒籽炒着吃,不仅不麻辣,还很香。
最令我奇异的是山上的溪水,水很清澈,也很浅,可就这浅浅的溪水里竟然也游着小鱼。
山上鸟儿很多,许多都叫不上名字,最多的是麻雀,成群结队,飞来飞去。逮鸟儿,就成了我们一个乐此不疲的活动。食堂的战士有午休的习惯,我们就趁他们午休的时候,把食堂盛馒头的大簸箩偷偷地拿来逮鸟。簸箩很大,直径足有一米多,我们把大簸箩倒扣在山坡上,用一根小棍支起来,下面撒些小米,小棍儿上拴根绳,手里抓着绳的另一端藏起来,不一会儿,傻傻的麻雀就会飞到簸箩下吃小米,这时,一拉绳,麻雀就被扣到了簸箩下。
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学业,父亲送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里去上学。这是一所合办小学,学生主要是部队和附近村里的孩子。学校很简陋,教室是砖瓦房,泥土地面,坑洼不平,黑板是刷黑了的泥墙。同位儿共坐一张长条凳,共用一张木质长桌,没有桌洞。
山里的孩子普遍能干,也能吃苦,学校条件虽然简陋,可是那些农村孩子学习却很认真。我的同位儿就是个很认真的女孩。她上课从不说话,书总是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一角。她还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线,不让越线,她也从不越线。她喜欢管人,还喜欢向老师告状。
因为这里的学习进度比北京慢,老师讲得我都会,于是,上课时就不好好听了。同位见我总搞小动作,就一次次地找老师告状。挨了老师的批评后,我便决定报复她一下。
一次,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完往下坐的时候,我一下站了起来,长条凳翻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老师生气了,把我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了一顿。
老师说:“回去把你妈叫来。”
我一听到妈妈两字,眼睛湿润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老师见状,没再追究,说了我几句就让我回去上课了。
晚上,父亲问我,老师让叫你妈,你哭什么?
我说,我想妈妈了!
这是我长到十来岁第一次离开妈妈!
虽然在这个山村小学时间不长,但和很多同学都成了好朋友。
其中,有个女孩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圆脸,微黑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眼球特别大,乌黑的头发,梳着两个大辫子,虽然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可是非常干净,合体。她学习一般,但她非常爱看书。每次课间,她总有许多问题要问。她从没离开过这个小山村,可是对山外的向往却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大眼睛里闪现。知道我从北京来,她问得最多的就是北京。北京,在她的眼里是非常遥远,又很神圣的地方。
有时,她也给我讲一些山里的事情,尤其是说起山里的好吃的,眼里总是放着光,说得津津有味儿,每次都说得我要流口水。我在想,山里竟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她真有口福。
一天,她一到学校,就从蓝布书包里拿出一个黑黑的窝头,问我“吃吗?”
我一见,很是高兴,我太喜欢吃地瓜面窝窝头了,喜欢那粘粘的、甜甜的味道。她见我喜欢,抿嘴笑了。
“我知道你们北京城里的人吃不到这个,你们多是吃细粮。”
说着话,一个地瓜面窝窝头就进了我的肚里,吃完,我还意犹未尽,说道:“明天再给我带一个来呗。”
“嗯。”她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她没有带来。我问她,她告诉我,妈妈没蒸。又过了几天,她还没带来,又问她,她说,跟妈妈说过了,可是妈妈还是没蒸。
“那你们这些天都吃的什么?”
“玉米饼子,地瓜面窝头平时很少吃。”她回答。
因为不服山区的水土,我开始闹肚子,肚子整天胀得鼓鼓的,父亲决定提前送我们回去。
上完在这个山村小学的最后一节课,我兴高采烈地离开教室,终于要回北京了,终于要回家了,终于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了。边想着,边往外走,刚出校门,听到后边有人叫我,转过身,是她,两个眼睛黑亮黑亮的,俊俏的脸通红,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她从蓝色的布书包里拿出了两个黑黑的地瓜面窝头。
“我刚回家拿来的。”喘了喘,她轻轻地说。
接过窝窝头,还是热的……
时光荏苒,一晃,30多年过去了。虽历经岁月磨砺,可是,童年的记忆却越发清晰。山里人的质朴、善良至今难以忘却,就像那溪水一样清澈,就像那山色一样秀美。(作者张代生 文章写于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