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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年仲春的豫东北平原乍暖还寒,已经泛绿的树叶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尽管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中清新的气息,但凛冽的寒风仍然刺人肌骨。在这个春寒袭人的时间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作家们汇聚到河南封丘这个叫李家庄的小村,追思一个英年早逝的作家,李山。他生前是中国作协会员、新乡市作协副主席、新乡市诗歌学会会长。出版诗集《撑船到星星上种荷花》、《青铜月亮》、《风吹》、《关系》,出版散文集《瓦色》、《封丘故事》等多本著述。
李家庄,这个在沧海桑田中轮回摇晃、不曾在地图上找到、却在地球上固执地存在的人口不足二百的小村,既是李山出生之地,也是其笔下取之不竭的情感之地。小村不仅给了李山高大的体格,也给了他创作的素材、思想和灵感。在李山的多部诗作中,多角度呈现的是一幅幅美丽的自然画卷:绿意盎然的春天,烈日炎炎的夏天,金风送爽的秋天,银装素裹的冬天…这些画面的组合,宛若搭建的天然大舞台,在这块多情的土地上轮番上演。
在村里李山曾经的院落里,作家们相互交换传阅李山多部作品集,分享其中精彩的内容和深邃的思想,飨用难得的精神盛宴。作品的字里行间有金黄的麦浪, 村头大树下孩子们的嬉笑打闹,田间地头丰收的喜悦和空气中弥漫的袅袅炊烟;有蝉鸣鸟语,鸡鸣犬吠的交响, 也有父老乡亲们挥舞锄头在田间劳作的身影。作品描写的风物或许平淡, 但总能在不经意间温暖读者心房, 治愈心神的疲惫。读着这些作品,总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仿佛能感受到这块土地的呼吸。在这块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土地上,黄河,渡桥,村舍,县城,高粱,玉米,大豆,红薯等有幸与这位诗人遇见、拥抱,铸成了永久的地标符号。这些厚重的印记默默地诉说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见证着年轮更迭和岁月沧桑。正如他的诗集《风吹》序中所言,这些相互关联的事物在那里等待已久,而且在不断地流逝、散落,是诗歌留住了它们。然而,这些被李山用笔定格了的风物,却没有留住他的生命。这块丰腴的土地养育了他,又过早的埋葬了他。他在这里呱呱坠地并出发,现在又回到了人生轨迹的原点。生命的旅程充满了悲欢离合与磨难,从而使人感叹人生之无奈,生命之无常。
在这块沉淀了众多掌故的土地上,竟有奇妙的历史巧合:一千二百多年前的盛唐诗人高适任封丘县尉,一千二百多年后的当代诗人李山任县里多种岗位的公务员。千余年前后轮回,两个诗人同生活在一方水土,抑或是高适与李山的千年约定?但是,从高适到李山并没有殊途同归。李山毕竟没有成为雄浑悲壮的边塞诗人,也没有成为豪情壮怀的豪放派诗人和杨柳晓月的婉约派诗人。李山就是李山,一个深深植根于黄河拐弯处这块土地的作家,一个体验百姓感情的作家,一个呼吸着泥土气息的作家。李山的笔下不仅仅是文字,更是灵魂深处的呐喊和昵语。这正是其作品历久弥新,穿越岁月的时空仍然被人们喜闻乐见的重要缘由。
离李家庄一里见远的地方,便是李山长眠之地。在通往李山墓地的路上,作家们回忆聊谈着他生前创作生活的点点滴滴,追溯着一个作家为坚守文学理想而不惜燃烧生命的情怀。诗歌创作是李山在滔滔尘俗中觅到的心灵港湾,也是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的归宿。那是他心中多么美好的伊甸园啊,那里有盛开的鲜花,潺潺的溪水,朗朗的天空;那里有阳光、绿草、鸟语花香和清新的空气,有欢笑,有爱和希望!在那里,他可以尽情的歌唱,尽情地释放自己,感受生活的美好与温馨。在这个充满诱惑的精神夙地中,除了寄托于文学创作,李山别无选择,竟宿命般地走向这条坎坷异常的路。为了追梦这个理想中的伊甸园,他毫不犹豫地开始了衣带渐宽的憔悴之旅。“我离她那么远,虽然仍然那样想她…算起来有二十年与她若即若离,不能始终如一地对她。很后悔二十年的荒废…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大不了再赔上二十年,即使难越“雷池”半步,但心向往之,常想常新,此心也足!” (《撑船到星星上种荷花》序)壮哉,李山!
“曾经是那样地如痴如狂;有灵感时,因手中没有笔就在泥土地上写下来;手中有笔,没有纸,就先在手心上记下来;夜里没有灯,就用笔先在纸上胡乱涂下只有自己认识的文字,有时候自己也不认识。”(《撑船到星星上种荷花》序)
这是一场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旷日旅程,李山为此赌上了自己的健康乃至身家性命。不经意间,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悄然而至,平静的创作生活瞬间被无形的黑暗所吞噬,他感到整个世界轮廓变得模糊不清。躺在医院病床上,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病痛的来袭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奈。“在风高霜急的郑州楼头,一人一床,沉疴在身,怎能匆匆入眠?”他试图用文学创作的力量去笑对病魔,驱赶心神之殇。因为,还有多本诗集作品待出版,他主编的《封丘故事》已出版两册,还有数册正在编纂之中…所以,他坚信坚韧可以铸就生命传奇,每次把与病魔的较量都当做驱赶黑暗迎接黎明前曙光的努力。他依然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寻觅心灵的慰藉和动力。“那太阳,更像一颗爱的心脏,正把近逼的赤蛛网般喷向它的电力所及。那赤也像冬日里旷野的爝火!”在暗淡阑珊的病房,借助这把闪烁的微光,他完成了平生最后一篇诗作《爝火》。两周后,这片微弱的爝火伴随他悄然走向生命之终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歌儿,他活着唱着,到死还在唱着。”(李山《划破黑夜的意象》)”是的,为了追求文学理想,则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既然生命为文学而燃烧,至于死,又何以惧之?!
新起的李山墓地坐在麦苗环抱的田地里,静谧而庄重。新插的柳枝已吐出新芽,周边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悄然绽放,仿佛在诉说着逝者往昔的故事。那一刻,风停了,鸟儿也不再鸣叫,万物归于平静,空气中凝固了伤感的氛围。伫立的人群中不时发出轻轻的啜泣,那是来自人们内心无法抑制的悲鸣。倏然,一阵清冷的风儿吹来,拂过作家们悲戚的面庞,裹挟含着露珠的花瓣儿和树叶漫天飞舞,宛若一篇篇写满李山诗作的纸片在这块绿意葱茏的田野上翻飞旋转,又厚重地飘落在这片阡陌纵横的土地上。(雒应良)
河南日报客户端2025-03-24 16:5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