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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仡佬族的精神内核实践诗歌民族自觉性
——仡佬族诗人郭金世诗歌作品阅读札记
□ 丘文桥
▲《苞谷花》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太阳河》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青树》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仡佬族总人口不到70万,而广西的仡佬族仅3000多人,是广西十二个世居民族中人口最少的民族,主要集中在桂西北的隆林和西林。郭金世是这个民族中的一员,通过多年不辍的诗歌创作,他已成为仡佬族当代文学创作的最重要代表之一。仡佬族诗人郭金世的标志性硕果分别是:《青树》(青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9月出版)、《苞谷花》(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太阳河》(青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6月出版),两年间出版了三部诗集可谓高产,写父亲、写母亲、写乡亲,以对故乡故土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浓厚的情感作为主线,他用超人的勤奋和独特的精神气质,展现了一位仡佬族诗人的澎湃激情,把仡佬族坚韧的精神内核通过诗歌的形式实践了民族自觉性,让读者了解诗人郭金世朴素的民族情结,感受其原生态色彩的诗歌情怀,同时也让仡佬族文学成为少数民族文学中的一抹亮色。
注重显著而执着的新时代内涵
阅读少数民族文学作品,尤其阅读像仡佬族诗人郭金世的诗歌,读者往往更关注高贵与朴素的新时代内涵,搭建的诗学理论、美学逻辑,可能都会去权衡民族特征结合当代性大背景的写作。在阅读诗人郭金世的诗歌时往往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的作品对于时代性的书写有“量体裁衣”的精确性和华彩的程度,显然郭金世所创造文本中辨识性很高,也刻意更注重当代性的内涵,这也是民族性本质与时代性挂钩的体现。
落日和黄昏的颜色同时走在路上
前后紧跟着,一点儿也不会分开
偶尔也会交错位置,但是
谁也离开不了谁,直到同归于尽
仡佬寨能够承受的酸甜苦辣
陈旧的或不断翻新的酸甜苦辣
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会再来
只是,仡佬寨渐渐地变老了
——《仡佬寨变老了》
郭金世的这首《仡佬寨变老了》就是一幅山乡巨变图,“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会再来/只是,仡佬寨渐渐地变老了”,仡佬族的山寨打上时代的印记,虽然“渐渐变老了”,但是却更充满活力和期待,有对少数民族独特的色彩描摹,有对仡佬族寨子过去的抒怀,同样也有当下的忧虑如“陈旧的或不断翻新的酸甜苦辣”。纵观郭金世多年写作成果,集中体现在近两年来著作丰厚的创作实践,随着三部诗集的“井喷”出版,郭金世的诗歌协同仡佬族的当代民族特征格外引人注目,诗歌中参揉进对母亲、对父亲、对故土乡亲的情感抒发,正是这些贯穿于诗歌中的显著而执着的民族情结,让诗人的作品具有非常显著的仡佬族特性,这种内涵的显现根本无法被其他具体的主题掩盖。
注重显著而执着的当代性内涵,真正使其作为郭金世诗歌出世的一个重要精神主线,令读者将民族性和当代性进行拆解时,很容易首先读到“仡佬族经验”。郭金世在《太阳河的守望》里赞扬:“虽然是发源于九十九堡的小河/守望海的信念却坚若磐石”;也会在《回到老房子》里写下:“在煤油灯下阅读一些陈词滥调/祖先插满泥墙上密密麻麻的仡佬话/普度仡佬人灵念的传说,代代相传”,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类似这样的诗句在郭金世的绝大多数作品中俯拾皆是。所谓“仡佬族经验”,即诗人郭金世的文本精华及时代意义所在,精神“高贵”,品质“朴素”,诗作“原生态”,诗意“时代性”,这也是郭金世诗歌创作中最重要的特点,我理解为是诗人下意识的写作行为,也许正是这种刻意塑造了郭金世的写作风格。仡佬族的传统和诗人郭金世学习的诗学技巧对民族性和当代性的把握、结合,展现了仡佬族的原始状态——神性和智性的自我表彰,以及诗歌中展现的当代性——单纯而不失新时代风范,两者结合确实体现出诗人对于本民族文化的热爱,郭金世以在新时代的一个游子对家乡、对亲人的深情歌颂中,同时向世人全方位地展示与褒扬仡佬族的当代性内涵。
仡佬族核心元素和载体的精准描摹
《太阳河的守望》《太阳河之歌》《太阳河蕴藏的不仅仅是水》……“太阳河”系列里写了太阳河的变迁;《走进苞谷地》《一颗苞谷籽》《苞谷地》等写了仡佬族人依山而种不多的作物以及苞谷所衍生的其他附属品;《梦回仡佬寨》《游走的寨子》《仡佬寨变老了》等这些“仡佬寨”的系列……“太阳河养育的一代新人胜旧人”“一碗苞谷酒沉淀了我积攒多年的银发”“仡佬寨,一个古老的,让我无法割舍的寨子”……这样的具有独特辨识性的诗句,可谓遍布郭金世的诗歌作品中。写过、读过,也思考过何物是乡愁的载体,郭金世和很多诗歌写作者一样,因思而作,心有所悟,各自精彩,但都离不开家乡的一些印记深刻的元素。郭金世很年轻就从仡佬山寨走了出来,长期在城市里工作,对于家乡仡佬山寨的一些核心元素,他更是非常肆意地让它们在诗歌中频繁出现,善于捕捉和运用富于地域特色的诗歌意象来实现内心情感的释放。在他的诗歌作品中,如仡佬话、仡佬寨、太阳河、九十九堡、青树、腊肉、苞谷、苞谷酒、水烟筒、石头城等这些仡佬族标签性的意象在郭金世的许多诗歌成品中反复出现。故乡是一方让人感到踏实、舒坦和亲切的土地,父亲、母亲以及生活在仡佬寨子里的乡亲又是情感输出的根基所在,尽管太阳河畔、青树下、九十九堡里的子民,也可能从乡下涌入了城市,离开故土到外地落户,乡愁在不同代际间的形神、浓淡也大有不同,极具仪式感和教育意义的祭祀、祭奠活动、乡土文化等等,也可能在不断变化中,但仡佬族的善饮、豪爽、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等等这些核心元素不会变,血脉、乡音和对亲人的思念不会变。
这些变与不变就可能会是诗人郭金世诗歌作品中的核心元素和抒情载体,那些记忆深刻的寨子、河流、亲邻,还有不变味的苞谷酒,都可以在他的诗歌中回环往复,让诗歌意韵不断强化和升华。正如评论家容本镇评价郭金世的诗作中说“这些诗歌意象,实际上构成了作者精神原乡的元素和符号,是镌刻在作者心幕上的乡土样貌”。诗人郭金世显然也思考过当下的乡愁与传统意义上的乡愁所存在的差异性,思考过乡愁的现代性问题,因而精准的抓住其中恒久不会改变的血脉、乡音、亲情来作为核心元素和载体,来书写自己的真切感受。
诞生之日就与孵化洪荒的大海结缘
只有胆量与豪情是生存的帆
只有信心与毅力是征服的桨
在奋进的沉浮与跌升中感悟生命艰难
在同命运的搏击中握住自己的灵魂
安详于高高的山岗也眷恋海的圣坛
山谷寂静,独自嘲讽晴空浩瀚
把微笑和希望编织为云帆
在雄浑的山谷中缠绕屹立的桅杆
任凭狂风煎熬,岁月雕琢的记忆
——《太阳河的守望》
著名诗人石才夫在评述郭金世的作品语言形式上时曾说“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让人联想到仡佬族文化的某种神秘”,这首诗在语言处理上也不例外,质朴敛藏语言平白,表达的思想并不深奥晦涩,和他的其他诗作一样,细节运用上的用心布局给读者带来较好的熟悉效果,尤其是山谷的指代、听到乡土腔后的感受,及想尽快向读者告诉太阳河的前世今生后的畅快感觉的描摹非常真切,连同诗人的其他诗作中展现仡佬族的风土文化,个性彰显,同而不同,不知不觉中就把读者拉进了神奇、朴实的仡佬族群中。
在郭金世的诗歌里,诗和人是高度统一,而且可以完全相互印证的,其诗歌和仡佬族的文化,基本上都体现了一种朴雅的质地和色泽。正是依赖仡佬族的核心元素,才让郭金世的诗歌有更丰富的抒情空间和潜能,诗歌从本质上说,就是诗人之心地、情感、思想的外溢与提升,仡佬族诗人写仡佬族核心文化,展现仡佬族人的情感,这也正是少数民族文学中倡导的主旨。
个人精神向度彰显生命热度
维特根斯坦说过:“天才并不比任何一个诚实的人拥有更多的光亮,但他有一个特殊的透镜,可以将光线聚焦至燃点。”郭金世也在他的诗作中把仡佬族的光亮燃放到极致,他总结诗集《青树》:“这是一组写给父亲的诗”;在诗集《苞谷花》的扉页上写下“我是你的骨肉/你是我的生命/此书献给母亲”;诗集“《太阳河》就是为了感恩养育我的故乡与亲人而专门创作的一组诗歌”,在他的这三本诗集中分别是写给母亲、父亲和乡亲的,有回忆、怀念也有展望,正如郭金世在他的《太阳河》后记中所说“我的生活轨迹、我的情感世界以及我对人世间的爱恋,都可以用诗歌一一还原出来,人的生命历程其实就是一个诗意的过程。”在他的这些诗歌作品集当中,读者更容易看到的是一个活在世俗当中,却又能“出离”世俗,一如诗人所述“诗歌于我来说,是绚丽而深邃的梦,是内心情感与想象探索,诗歌创作意味着自己在独自进行另外一种精神生活。”因此不难理解,郭金世既能对于现实生活给予安顿,又可以在写作诗歌的时刻把自己的精神、情感、灵魂升华到人生的巅峰。
他写母亲的风湿病,写回乡看到的与往年不同的母亲,《夏天返回老家》里诗人娓娓道来:“两颗心碰撞的声音紧紧地贴在一起/老房子,火烟还在慢慢爬上天梯//坐在房顶上的看着晒台,坐在晒台上的/望着房顶,两人一个愿望,在风中/悬挂很久的目光相互牵手,心越来越近”,道出了与母亲真挚的情感,语言简单却又暗合诗歌写作的小技巧。
他写父亲,直叙如“青树”,在《青树》里这样写:“也许,你会永远孤独/孤独地变成一条河流,一座山峰/或者一颗没有姓名的小星星/甚至空气中一种莫名的味道/这些都是也许的一切,在平静中/悄然离去,在火光中熄灭/你留下身影虽然不高大,但是/真的很美,美到让这山这水这花草/无法忘记,在那个黄昏消失的傍晚/坚强地竖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孤独而充满希望”,经由对一棵树脉络清晰的描摹叙述,诗歌有很强的画面感,浮雕感,父亲就是家乡那一棵“青树”。
他写故乡和乡亲,纯朴却真诚,他在《那些往事》里写“多年以后,老房子变成了一片苞谷地/能栽很多的苞谷,酝酿很多的苞谷酒/但是,只有昼夜孤独的酒碗装下/老房子孤独的影子,摇摇晃晃的/我能感受泥巴墙的存在,也能想起/老房子曾经装满的生活琐碎/与这片苞谷地一样焕发生机”,他的诗歌当中,弥散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是贴切自然的体温和生命热度。
诗人绝对不是异于常人的高人,他首先是诚实或者说真诚的人。这一点,在郭金世身上及其诗歌当中展露得尤其明显。他的诗歌始终朴正和庄雅的,一如他的人,他对生活的信仰,对于万事万物一以贯之的态度。诗歌在郭金世所理解的热爱里,他需要解决的是一位仡佬族诗人的内在情感与灵魂的问题,这其中并不牵扯名利,这一点,郭金世是一路践行而来的。他的三本诗集颇有“仡佬族经验”的意味,也是真正建立自我诗歌“民族自觉性”的精选之作。因为,在诸多的诗人和诗歌当中,郭金世的诗歌写作,显然已经具备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的特质和鲜明的标识度,是可以确立了个人精神向度的诗歌作品。
《青树》《苞谷花》《太阳河》,在郭金世的三本诗集中,他将仡佬族系列的分为三个组成部分。这三个部分,其实也可以视作一个部分,因为它们诗写的主题只有一个,以爱的痕迹为核心的痕迹,仡佬族的精神内核和诗人的民族自觉性,赋能了郭金世诗歌中的艺术表现力,这种表现力体现出诗歌创作的张力,有更深远的内涵让读者感同身受。但也正因为题材的局限性,囿于在那么大的篇幅里展现单一抒情对象,因此有一些作品读起来显得过于累赘;同时在意象的运用上也过于单一,这局限了诗歌的想象空间,加上由于较短时间完成大量的写作,有部分作品显得比较仓促而欠缺打磨。如果郭金世在未来的创作中注意克服,他的诗歌将会更加光彩。
难能可贵的是有了仡佬族的大背书,郭金世在新时代内涵写作进程中由此及彼、由浅及深的操纵力,诗人用他的勤奋和真诚挖掘到仡佬族核心的元素符号、文化价值,用诗歌的形式展现得更为出色,从而达成了用诗歌创作来实现民族自觉性。
(作者简介:丘文桥,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民族报签约作家,出版有诗集《大花房》《静谧的风景》等,作品多次入选全国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