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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佬族诗人郭金世的诗集《苞谷花》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2022年5月,仡佬族诗人郭金世的诗集《苞谷花》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诗人继《青树》之后的又一部诗集,也是他创作积淀的再一次集中爆发。《苞谷花》共分为四辑:“苞谷花”“内疚潜伏于一场空白的雪”“忍耐需要一种莫名的坚强”“我把诗歌写进你的岁月里”,收录了诗人近些年创作的138首诗作。因为语言朴实、情感真切深沉,郭金世的诗歌被广大读者所欣赏。《苞谷花》是诗人专门写给母亲的诗集,他用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抒写母爱这一人间至爱,通过绽放的苞谷花写出平凡生活中的母子情深,这种对母爱的浓情抒写所表现出的浓郁亲情,为当代少数民族诗歌创作打开了别样的审美视角。
诗意语言的挖掘和诗歌意象的捕捉是郭金世诗歌的重要特征。当代诗歌创作中,诗人用语言塑造形象、抒发情感,引发诗人和读者的情感共鸣。诗人往往会发挥创造性禀赋,超越日常语言的局限,创造诗歌语言,并从语言形式变化中,力显诗歌的审美特征。郭金世诗歌的语言简洁、生动,很有表现力,体现出了汉语诗句的空灵美。如“涂满黄昏的叫声”“打开早晨的清香”“湿润了空气中的冰冷”“光阴泅度天空”等,这些词句松弛、柔软,音韵和谐,富有弹性和生命的强度,显示出一种语言的张力。但郭金世诗歌语言并没有完全背离和超越日常语言逻辑,他的诗歌语言既与现实生活的紧密联系,又体现出深刻的思想和饱满的激情,字句的恰切促成诗意的提升,从而折射出透明而纯澈的诗性光芒。
可以说,诗人用诗歌讲述母亲的故事,他巧妙地把诗行和叙述结合起来,塑造了具有诗性的母亲形象。而这种 “叙述”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叙事诗,它是对母亲日常劳作细节的展示,片断式地勾勒出母亲平凡而高尚的形象。如“你开始喂鸡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起床”(《早晨,你把太阳叫醒》)“把猪菜柴火背进家里,把儿女的哭笑背进家里/结果,把自己的腰酸腿痛压在枕头底下长眠”(《苞谷花》)等。一个为了儿女的幸福和使家里过上好日子,任劳任怨、无私奉献而从不疼惜自己病痛身体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这种叙述所构筑的诗歌形象背后,藏着许多隐喻,呈现出令人回味无穷的诗性景致。
意象的运用也是郭金世诗歌传达思想感情的重要手法,激发读者的联想和想象。“意”和“象”最早出自《易传·系辞上》,其中有“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的说法,而它作为一个词出现是在《文心雕龙·神思》中,“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今天讲的意象是指诗人主观情志的具象载体。郭金世善于营造诗歌意象,他诗歌中的意象往往来源于客观物象,与日常生产生活密不可分,取其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寄托情意,如山梁、苞谷地、苞谷花、苞谷酒、太阳河、布谷鸟等,这些都与农业生活有关。对于郭金世来说,诗集《苞谷花》的意象营造不仅是对诗歌的装饰,更是对生活的深刻思索。在思索中,诗人把遥远和宏大的事物缩小成细微的意象,用以表达抽象的内心情感。
郭金世是一位从仡佬山寨走出来的诗人,他的诗取材于仡佬山寨的自然景观,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以一种质朴而超然的意趣,呈现仡佬山乡的自然景色。他诗歌意象的生成,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方向,抒写母亲形象,抒发对母亲的敬爱之情。《苞谷花》中的每一首诗都源自对故乡大地和母亲纯朴的爱,他用生命之笔在故乡大地上写作,营造微观、内省的艺术境界。太阳河、苞谷地、苞谷籽等景物已不是单纯的自然山水植被,而是已经融入了诗人的情感,成为一种诗性的符号。在郭金世笔下,仡佬山寨的苞谷地,已成为一种观念,一种带着情感与记忆的思想,一种富于文化意味的诗学。阿妈所生活的村庄大地、四季晨昏,因为诗人情感的浸染,成为一种追忆往事与歌颂母爱的载体,而那些特定的乡村景物,一座山、一条河、一方苞谷地,因为诗人的感情和意念,都成为诗人的生命的一部分,散发思想的声音,传达生命的记忆,成为散发着诗人生命气息的完整的世界。这些意象是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筛选的意象,读懂这些意象才能真正理解诗人笔下所蕴含的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哲理。
在诗集《苞谷花》中,“苞谷花”是一个总的意象,这个意象包含着大地,以及大地之上所有景物,是农业文明的象征。“苞谷花”就是对母爱深刻感念的诗意化表达,也是诗人对乡村文明的审美化理解。苞谷花蕴含深刻的思想文化内涵。历史上,仡佬族先民定居在贵州、广西、云南、四川和湖南相毗邻的广大区域,是这一区域最早进入农耕社会,过上定居生活的民族之一。仡佬族人创造了十分灿烂的农耕文明。唐宋时期,仡佬族的农业生产技术已经成熟,许多粮食品种和经济作物被培育了出来。明末时期,引进玉米(当地称苞谷),仡佬族人竞相种植,苞谷饭也成为仡佬族的主食。苞谷饭又称玉米饭,经过一磨、二蒸、三晒、四洒水、五回蒸两次后,异常松软。苞谷还可制作苞谷酒、苞谷粑。“苞谷的灵魂渐渐被蒸笼转换/在燃烧的火苗上截留酒香,想起你/一个佝偻的女人,沿着山路摇摇晃晃/仿佛一弯喝醉了的秋月”(《秋天以后》)。这一切劳作都与“母亲”这一身份有着直接的关系,是母亲守候着仡佬族农耕文明的发展,故乡的苞谷地是孕育诗人的精神母体。
在郭金世诗歌意象中,“太阳河”构成了一个具有原型意味的意象。太阳河畔的故事,注定和母亲有关。“太阳河”与“苞谷花”的意象相互映衬,“太阳河是你的血管,苞谷花是我的诗意/太阳河流淌你的血液,苞谷花绽放我的灵魂”(《太阳河与苞谷花》)。河流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往往被赋予母性的意义,象征源远流长的母性文化传统。“就这样走着,我们一前一后,朝着同一个方向/朝着太阳河奔流的远方追寻太阳休眠的山冈”(《你的脚步缩短我们年龄的距离》)。正是在河流的哺育下,大地上繁花盛开、万物生长,母亲就像故乡的太阳河一样,是“我”生命的源泉。
在《苞谷花》这首诗里,诗人写道,“苞谷秧苗随着春天疯狂地生长”“在一片绿色的合影中”,母亲的“灵魂就在这片土地上孕育”,披星戴月的劳作后,“你成了太阳河畔唯一珍藏的一朵苞谷花”。苞谷花就是母亲的精神写照,是母爱的精神象征。即使有风湿痛,母亲依然没有放弃栽种苞谷,于是,风湿的痛成了“手上开出一茬又一茬的苞谷花”(《被风湿围困的苞谷花》)。在《阿妈与秋天》这首诗中,诗人截取了秋天劳作的片断,描述母亲在沟壑与丛林之间奔走劳作的身影,“度过秋天这个季节很不容易/于是,你女性独有的身影/似一道背负太阳的山峦/蹒跚在沟壑与丛林之间/大山的路走多了/你就变成岁月雕琢的标签”。母亲是个朴实而普通的山村妇女,为了这个家族受了很多苦。但在诗人心中,日渐老去的母亲却日渐高大起来,那犹如一粒尘埃一样渺小的身影,在他的笔下化作了一枚熠熠发光的钻石,这份母爱照亮着每一个游子前行的路。
郭金世是位创作精力旺盛的诗人,独特的仡佬族文化底蕴滋养着他的诗意,对社会生活的敏感与独特的领悟,使他具有特殊的观察视角和深邃的思考情怀。从《青树》到《苞谷花》可以看出郭金世厚积薄发的创作力。诗人洛夫在《魔歌》自序中说:“诗人首先应把自身割成碎片,而后揉入一切事物之中,使个人的生命与天地的生命融为一体。”郭金世便是把自己融入故乡大地之中,一季又一季的苞谷花始终开在诗人的生命里。郭金世的每一个诗集代表一种迥然不同的心境和生命情态,是对人类灵魂的一种探讨和诠释,诗的创造过程就是他的生命由内向外的爆裂、迸发的过程。《苞谷花》是值得读者在年华老去时,仍然能握在手中的书,它可以穿透时光,温暖每位游子的一世情怀。
【作者简介】
张淑云,女,文学博士,广西教育学院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